它在说——
“你不是也痛恨、不解、愤怒吗?”
“为什么要来这里,杀死我?”
那韵律在谢言星脑中回荡,几乎是同时,谢言星眼前的景象被无数轮替的光影取代。
寒天峰,问道台前。剑尊面色无波,剑光一闪,谢言星无力倒地。后颈处,一枚莹润的白骨被生生剜出,落入剑尊掌心。被寒光冻住的伤口隔了许久才涌出鲜血,染红了寒天峰洁白的雪,又被新的一层雪彻底掩埋。
百工峰,炼器室内。明真被狠狠推搡在灼热的炉壁上,推她的人面容模糊,言辞激烈。虽然听不见说了什么,但小姑娘头越垂越低,脊背完全塌下,缩成一小团。在旁人又是一声厉喝后,她身形变得透明、消散,屋中只剩下一尊神光溢溢的炼器炉。
议事会,宗门大阵。苏昭辞跪坐于地,双手被紧紧缚住,手腕处数不清第几道伤口正在汩汩流出鲜血,渗入地面上繁复的阵纹。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已完全合上了,凡人之躯哪里顶的住如此消耗精血,早已油尽灯枯。但在他即将昏死时,总有一道灵光强行注入他身体,不让他倒下,求死不能。阵法之外的舆图上,无数标示着魔气的黑点流动。
那个玄奥的韵律带着一丝蛊惑,再次在谢言星脑海中响起。
“你不是也早有猜测吗?梦……哪有这样的梦呢。这一切可都切切实实发生过。”
“看,这世间何处好?所有人都身处痛苦,心怀怨憎,方会成就这样的我。那么,何必杀我?不如顺应大家心中所求,将一切抹平重来,让所有人得以解脱。”
绝望如潮水泛起,要将谢言星道心淹没。
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任何一个意志坚定之人道心崩溃。
……于世人而言,拯救是否也是一种“求死不能”?
彻底毁灭,让一切清空,是否才是更的解法?
谢言星确实沉默了。
她看着那幕冰雪中刻骨铭心的背叛,看着明真无声无息的消散,看着苏昭辞血流如注的手腕。
那人影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,韵律变得愈发温和,继续循循善诱。
“无需你做什么,无需你背负任何。你只需要转身,这一切都会结束。”
然而,谢言星却笑了。
她非但没有转身,而是向前迈出一步,目光如炬,直面那绝望的幻象。
或许,用“另一种发生过的可能性”,更为妥当。
她轻声出口,竟像在点评菜肴:“可惜,你端上来的这道菜,火候太过,盐加的太多,只剩下刻意熬煮的酸涩苦楚,反而不伦不类。”
脑海中的韵律一滞。
她目光落在苏昭辞身上。
寻常的一点病弱是对好颜色的矫饰,但此情此景却只剩下满目死意。
是她猜测过的,若苏昭辞留在宗门,可能出现的情景。
不过么……
“若他当真被逼迫至此等绝境,以他的性子,在血流干之前,也定会想方设法,让逼迫他的人寝食难安。摒弃了辛辣,只留下酸苦……呵。”
谢言星神念一动,试图影响她的幻象附着在识海上,有心算无心,控制权被她一把抢过。
那有意对准了苏昭辞的画面顷刻间放远。
就在舆图上魔气散尽的下一刻,无数桃花自不知何处飞起,气劲奇特,出人意料,宗门议事会无坚不摧的防护竟如纸糊,无数狂奔而入报喜的人转头的第一眼,就是苏昭辞。
面色惨白的他睁开眼,正迎上惊恐的一众长老,他唇边勾起一个温和的弧度。
谢言星的视线又落在剑尊取走她剑骨那一幕上。
“我从来没想过,有一日我会觉得,看自己死状太多遍,以致都有些心无波澜了。”
谢言星声音甚至带笑。
“至于我……我的痛苦,我的仇,要加什么佐料,我自己会一道一道地,亲手‘烹’回来。”
“就不劳烦你这个连火候都掌握不好的蹩脚厨子,替我开伙了。”
所有的幻象都如镜花水月般消散。
谢言星站在魔气“蛋壳”之旁,先前进入时打开的洞口,现今只留下了正好足够谢言星一人踏出的高度。
裂纹之旁,业已凝聚成形的魔气蠢蠢欲动,随时准备弥合。
如若被幻象欺骗,多退一步,步入魔气源头时的千辛万苦又要化为白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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