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面工作人员关于流程合规性的话,陶念已经听不真切了。
她的目光死死锁在备案记录的“资助方”一栏——淅原省栖山市微光基金会。
微光基金会。
多么熟悉的名字。
她去栖山的时候,跟着林知韫去过一次这个基金会的办事处。她甚至翻过卷宗,她记得那时候,其中有一页,上面标注着四个字:“秘密资助”。
当时,她指着那行字,仰头问身边正在查找资料的林知韫:“这是……”
逆着光,林知韫侧过头来看她,眼角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,对她说:“这个啊……是秘密。”
那时,陶念只当是基金会某种不公开的慈善项目,并未深想。
原来,那个所谓的“秘密”,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,从头到尾,指向的都是她自己。
原来,根本就没有所谓的“大学生救助基金会合作的专项补助”,也没有什么让她感激了多年的命运眷顾的奇迹。
在她人生最灰暗、最无助的时刻,背后站着的,自始至终,都是林知韫。
那个她曾敬畏、后来深爱的林知韫。
对此事,绝口不提的林知韫。
她竟然……瞒了她这么多年。
用一种如此周密、如此小心翼翼的方式,守护着她那可怜的自尊。
巨大的震惊与排山倒海的心疼瞬间将她吞没。
她站在那里,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,只有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,一下,又一下,撞得生疼。
所以,当年那场几乎将林知韫击垮的资金链断裂,那场让她膝盖受伤的无妄之灾……源头竟是因为她挪用了本不属于她的资金,来填补自己这个无底洞吗?
曾经那些她以为已经跨越的灰暗岁月,裹挟着更深的绝望与自我厌弃,如同黑色的潮水,再一次铺天盖地地涌来,瞬间将她淹没。
她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,从指尖开始蔓延,直到头顶,直到脚下。
活着有什么意思呢,陶念。
你就是个不祥之人,只会给你爱的人带来不幸。
你所谓的努力、你的存在本身,就是一个错误,是拖累他人不断下坠的沉重负担罢了。
回到锦城的时候,陶念没有告诉林知韫具体的到站时间,也没有让林知韫去车站接自己。
晚上,陶念拖着行李箱走出电梯,昏黄的楼道里,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倚在窗边的熟悉身影。
林知韫背对着她,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烟,青白色的烟雾模糊了她略显疲惫的轮廓。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,她却像被困在这一方昏暗与寂静里。
窗台上,有一个透明塑料打火机,廉价而普通。紧挨着它的,却是一个颇为精致的烟灰缸。素雅的釉色,流畅的弧度,边缘处还有一圈细细的鎏金描边。
这个烟灰缸,她从未见过。
是什么时候买的?
在哪里买的?
她竟一无所知。
随即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。
她不知道的事情,又何止这一件呢?
那些林知韫独自吞咽的无奈,那些她不曾言说的压力,那些悄然发生、却被她忽略的改变,就像这个凭空出现的烟灰缸一样,沉默地存在于她们生活的缝隙里,等待着她去发现,或者说,等待着积攒到无法忽视的地步。
陶念脚步一顿,正想开口,却听到林知韫对着手机低声说着话,语气中带着疏离的客气:“李局,您的好意我心领了。但回去的事,就算了。”
电话那头似乎还在坚持,声音隐约传来,带着些许劝诱:“……小林啊,副局长这个位置,很多人盯着,但我们还是觉得你最合适。晋州到底是你奋斗了十几年的地方,根基深,回来,一切都能走上正轨……”
林知韫沉默了几秒,深吸了一口烟,缓缓吐出,声音平静无波,却带着不容转圜的决绝:“李局,谢谢您还记得我。不过,我在锦城这边……已经安定下来了。人总不能一直回头看。晋州的机会,还是留给更合适的同志吧。”
她又客气地寒暄了两句,便挂断了电话。
转身将烟蒂摁灭在窗台上精致的烟灰缸里,一抬头,才蓦然发现站在几步之外的陶念,脸上闪过一丝慌乱,下意识地将拿着烟的手往身后藏了藏。
“回来了?怎么不叫我下去接你。”她努力让语气恢复平常。
可陶念却没有向她走过去。
刚才那短短的几句话,信息量巨大得让她一时无法消化。
晋州教育局。
副局长。
回去,一切都能走上正轨。
这几个词像重锤一样,一下下砸在她的心上。
她一直知道林知韫离开晋州,放弃了很多。可她从未想过,她放弃的,竟然是耕耘了十几年、即将触手可及的副局长的职位。
她放弃的何止是一份工作?
她放弃的是她半生奋斗的事业版图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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